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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维基解密的特点

 

　　维基解密宣称以“信息自由、揭开事实真相、创造和维护真正的历史”为宗旨，其目的在于监督政府行为，以维护真正的言论自由，甚至信息自由。这与传统媒体所追求和秉承的新闻专业主义目标是一致的。但是，它在信息采集方式、传播模式，以及信息发布的理念上又与传统媒体有所不同。从信息采集方面看，维基解密的信息均由匿名网友提供，虽然不排除网站依据自身目的和喜好对信息进行筛选，但信息的真实性不会受到影响，因为这些信息都是原始素材，这种做法达到了使信息更透明的效果。从传播模式看，维基解密发布的信息没有经过记者的调查与解读，也没有传统媒体中常规的编辑审查，而是利用电子科技直接发布。从信息发布的理念看，它没有遵循记者守则和平衡发布的原则，也很少顾及国家和某些个人的利益与安全，但其自身却有一个极为严密的技术安全保障体系。这一切都使它与传统媒体形成差异，同时又具有传统媒体的某些特征，和公民记者如出一辙。维基解密巧妙地冲破常规，在网络媒介与传统媒介的交叉地带游走，是一种新的媒体传播方式。据凤凰网的一项调查显示，73． 1%的受访者认为维基解密是媒体，受访者学历越高，认为它是媒体所占比例越大。76% 的公职人员认为维基解密是媒体，是受访者职业分布中比例最高的人群。［1］

 

　　新事物的诞生必然牵动与其相关的各方面因素。维基解密不仅是一种新的新闻传播方式，更重要的是它已然撕开了传统政治模式的口子，也必将对政府管理产生深刻的影响。

 

　　二、维基解密之于政府管理

 

　　1． 维基解密将成为监督政府管理的一种新形式

 

　　自由主义理念导致公众对政府一直持有怀疑态度。西方的自由主义思想从最初的“意见的自由市场”和“自我修正”发展为有条件的平等自由观念，是与新兴资产阶级追求政治权利的过程密不可分的。当新兴资产阶级要推翻封建专制时，他们倡导的自由主义是绝对的自由与平等。但当资产阶级掌握政权开始实践政府管理时，他们认识到自由应该是有限制的，“广泛自由的首要条件是一种广泛的限制措施”。［2］这样自由的实现必然要与社会的发展和谐一致，才能够很好地解决政治问题与社会问题。所以，社会自由的实现需要依靠相应形式的社会管理。不难看出，这里存在一个预设前提，即个人自由或权利与政府是相互对立的。也因此，西方民众对政府始终持一种怀疑态度，对政府的不信任使他们自觉地对政府进行监督。而维基解密作为一种新的媒体形式，最大限度地实现了群体意义上的新闻自由权利，保障了社会个体的知情权。在凤凰网进行的调查中，87． 5% 的受访者赞同维基解密信息公开的理念和作法，认为信息的公开才能充分保障公众知情权。学历越高的受访者，赞同的人数越多，博士以上学历的受访者赞同的比例高达 92%，从职业分布来看，除学生外，各种职业人群选择赞同的比例均在 90%左右。［3］

 

　　维基解密既然有这么高的赞同率，在实质上又与西方国家所一贯秉承的自由主义相一致，我们有理由相信，不管政府是否愿意，这种全球性的匿名文档揭露途径无疑将有助于减少政府腐败。

 

　　2． 维基解密促使对政府管理领域的重新审视

 

　　新媒体是一把双刃剑。从维基解密的事实看，一方面，以维基解密为代表的新媒体运用先进的技术手段实践着公众自由权利的行使，另一方面，政府管理中的许多信息也需要得到保障，政府有必要防止媒体对新闻自由权的滥用。那么，政府管理的边界究竟在哪里？ 政府秘密、公众知情权、政府自身利益三者如何平衡？ 如果政府为了自身利益强制将某些信息标上机密的标签不予公开，必然损害了公众的知情权； 如果公众打着知情权的名义将某些与国家安全相关的信息以不正当的手段泄露，就损害了国家和政府的利益，也损害了公众自己的利益。理论上来讲，政府的利益代表着公众的利益，因此政府有权力对某些信息加以控制。可现实并非如此。媒体作为公共领域对政府进行监督，但媒体能坚守自己的目标与信念，真正代表公共利益吗？ 传统媒体在过往实践中伤害过公众，于是维基解密成为公众寻找公共领域的出口。显然，当这种新的媒体样式不能够提供某种“场域”，使政府、公众与媒体三者利益达到平衡时，那么首要的问题就是限制“场域”的边界，在此过程中可以依靠的只能是法律。

 

　　三、维基解密之于政媒关系

 

　　1． 维基解密引发了对传统政媒关系的新思考

 

　　西方国家一向号称“主权在民”，由民众决定政府首脑的去存和国家政策。而事实上，媒体往往以其特有的议程设置功能，通过提供信息和意见影响着公众舆情。同时，媒体也具有监督政府的功能，似乎真的是独立于立法、行政、司法之外的“第四势力”。其实，西方国家的媒体绝大多数是私营的商业媒体，赢利是他们最终的目标，而媒体利润的实现方式是吸引受众的注意力。一般来讲，媒体想要以独家报道或深度报道吸引受众，必须与政府部门有融洽的关系，因为政府掌握着许多信息的主导权。这样一来，媒体与政府之间的关系既有一致性，又有矛盾性，绝大部分情况下二者的利益是一致的，即便传统媒体公开谴责和抱怨政府，也不过是在唱“双簧”，意图小骂大帮忙。

 

　　如今，维基解密的出现使得政府对媒体的传统驾驭方式受到挑战。一方面，维基解密的消息来源完全不依靠政府，这使得政府完全失去了驾驭这种新媒体的条件； 另一方面，解密媒体发布的消息内容直接冲击着政府形象和公众对政府的信任度，致使政府操纵媒体的一贯方式在这一新媒体面前失去效用。

 

　　面对这些挑战，探索一条有效驾驭新媒体的对策，对各国政府来说显得极为迫切。简单的“堵截”显然不适应信息自由流通的时代，只有疏导才是上策。面对阿桑奇给各国政府带来的麻烦，还没有一个政府想出有效措施进行反击，美国、澳大利亚、瑞典和英国将这个烫手山芋推来推去，谁都不愿冒得罪公众的风险。从政府的角度来说，没有将阿桑奇“绳之以法”，反而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中将自己的敌人塑造成一位“平民英雄”，阿桑奇本人也在司法过程和法庭上以一己之力抗衡美国。在欧洲、澳洲、北美洲有大批的民众上街游行公开支持阿桑奇，更有大量网民发贴声援。受维基解密冲击最大的美国，最终选择放弃司法介入阿桑奇案，既是明智的举措，也是无奈的选择。可见，各国政府曾经行使的有效驾驭传统媒体的方式在新兴媒体面前已经不能奏效，亟需探索应对新兴媒体的智慧。

 

　　2． 维基解密促使政府对新媒体提高警惕并加强监管

 

　　就事实而言，维基解密不但公开了美国在世界热点地区和热点问题上的军事和外交机密等信息，还曝光了美国政府官员对各国政要的看法以及领导人的八卦，堪称是一次“媒体盛筵”，这一系列行为使各国政府携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境地。特别是美国政府，在第一时间宣称要对违反美国法律的人提出诉讼，并以法律手段制裁阿桑奇。问题是，美国政府最有可能援引《反间谍法》，但这恰恰又与宪法修正案相抵触。逮捕阿桑奇，显然与美国一直鼓吹的“信息自由流通”的观点相违背，而这正是美国常常指责中国等发展中国家进行网络审查的根据； 放过阿桑奇，那就等于承认美国政府在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中的失误。美国政府被推入两难境地。

 

　　从社会稳定的大局看，各国政府必然会出台相应的监管规制。首先从涉密源头加以控制，对可能涉及和接近机密的人员进行监控。如美国五角大楼就公布了加强信息控制的新措施，包括“禁止官员在可移动媒介上‘书写任何东西’，以防发生机密数据被移动至非保密系统的行为； 限制批准将机密系统内数据移动至非机密系统计算机设施的数量。同时，国防部还将开发监控和探测可疑、异常用户行为的程序。”［4］

 

　　其次，政府会与金融机构联手将加强对资金流向监控，防止机密数据外泄，保护数据库。这些措施在加强信息安全管理的同时，也是对政府自身利益的维护。

 

　　四、维基解密之于未来政府间关系走向

 

　　1． 维基解密可能成为一种政府间斗争的新工具

 

　　维基解密在与美国政府的博弈中能够占据上风，其武器就是“信息”。在这场力量悬殊的非对称战争中，就连世界上最强大的政府也无法找到有效的应对办法，只能停留在一次次的谴责声讨上，从这点看，阿桑奇无疑完美地诠释了“信息即权力”。［5］当然，经过这次事件，各国政府和财团——机密信息的制造者和控制者——必然会进一步加强对信息的管控，从而强化信息的权力。这样，维基解密这种新媒体就可能成为政府间斗争的新工具。

 

　　维基解密的信息来源渠道多种多样，虽然阿桑奇一再声称他们也像传统媒体那样对消息进行核实，但是信息数量巨大，且覆盖时空宽广，很难确保每一个消息的可靠性和真实性。再者，维基解密最大的噱头就是公开所谓政府秘密，如果不能在复杂的国际信息战中正确判断信息源和信息内容的真假，这一媒体就很容易为政治和经济利益斗争所利用。

 

　　当今世界存在着不同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这种分歧往往会成为一国政府干涉别国内政或者政府间分歧的理由。过去，西方发达国家常常采用渗透的手段以达到和平演变的目的，现在，新媒体将会提供更直接的方式。一国政府完全可以将真假难辨的信息混杂在一起，冠名以“机密”，通过解密媒体的发布，继而推动别国内部矛盾的激化，以实现其扶植代理人上台，推翻现任政府的目的。由此，我们完全可以断定，一种新的媒体方式在运作之初存在的漏洞一旦被政治势力利用，就有可能改变政治格局。同样，新媒体也可能成为国家间谋取经济利益的新渠道，一国可以以泄露商业机密的方式变相向别国施压，制约和钳制资金渠道和资金流向，从而实现自己的利益。

 

　　信息技术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国家控制的范围，但是国家依旧可以利用信息技术的发展实现控制，两者的博弈远没有分出胜负。因此，新媒体技术成为政治和经济斗争工具的可能性是存在的，甚至是极具潜力的。

 

　　2． 维基解密可能致使政府间关系发生微妙变化

 

　　维基解密对各国政府普遍具有威胁，也不同程度地影响到各国政府之间的关系。本文简单地将各国政府间的关系分为友好型国家、敌对型国家和一般型国家。对于政府间关系密切并结盟的友好型国家，如美国和英国，在许多国际问题上观点相同，行动一致，被世人认为是最稳固的盟友。而维基解密公布的美国军事外交机密中包括对英国在阿富汗军事行动的指责、对英国首相的批评、对英国王室成员不恰当言行的评价，以及对有关英国议员详尽情报的要求等，使英国前任和现任首相陷入尴尬境地。虽然英国方面重申英美两国间牢固的双边关系，但仍对两国政府间的关系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对于政府间关系紧张的敌对型国家，维基解密的曝料无疑是火上浇油，使这些国家间的关系更为敏感。对于一般型的国家，某些政治领导人信息的公布，或造成国内民众对国家领导人的不信任，或使国内反政府势力利用民众的不满情绪制造国家动荡，埃及动乱就是例证。此外，维基解密公布美国对联合国高级官员的窃听更使得美国政府与联合国领导人之间的相互猜忌和不信任程度加剧。

 

　　不管是各国政府还是国际组织，不管意识形态有何差异，他们虽然深陷维基解密制造的信息漩涡中，但对此事件的反应是一致的，共同谴责解密这种新的媒体方式，从资金、人员等方面扼制维基解密网站的正常运行。曾为维基解密提供服务器托管和域名服务的亚马逊 EveryDNS． net、Tableau Software 等网站，均以违反服务条款为由停止为维基解密提供服务。虽然维基解密网站又用不同的域名在瑞典重新上线，但仅运行了几个小时，就被迫将其在荷兰、德国、芬兰等国的网站域名进行修改。

 

　　关于维基解密此类新媒体的发展究竟能给各国政府带来怎样的影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乐观者认为，它有利于促进政府施政的透明度，有利于公民政治权利的行使，有利于公民知情权的保障； 而消极派却认为它可能会促使政府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对信息自由进行管控。目前我们无法判断结果，但维基解密对政府管理确实具有很大的影响，必须积极地规范和引导。同时，政府管理也必须适应新媒体的发展，在不断变化和发展的信息环境中完善相应的管理。

 

　　［参考文献］

 

　　［1］［3］穿越维基解密门［EB/OL］．Survey from iFeng． http： / / survey． news． ifeng． com / resul-tanalysis．

 

　　［2］L． T． Hobhouse． Liberalis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1． p17．

 

　　［4］徐启生． 美国向“维基解密”亮剑［N］． 光明日报，2010 －12 － 02．Xu Qisheng． The United States is Armed with Swords to“WikiLeaks”． Guangming Daily． 2010 －12 －02．

 

　　［5］［美］阿尔文·托夫勒． 第三次浪潮［M］． 朱志焱译． 北京： 新华出版社，2006． 458 －482．Alvin Toffler． The Third Wave． Trans． by Zhu Zhiyan． Bei-jing： Xinhua Press，2006． pp458 － 482．